01年第06期（总第期）
眼 镜（小说）-----————————-----
沈典祥1，月亮带风圈，一连刮三天。昨天下班的时候，厂长说，因为疫情的原因，这批出口产品，发出不去，“一箱难求”，买个集装箱比登天还难，存货太多，又是周末，放假两天。厂长戴着眼镜，文绉绉的，说话一板一眼，一点也不打哏。厂长是工程师，厂里所有的机械图纸都是他设计的。他很崇拜厂长。有一回，他跟厂长说：“你戴着眼镜真帅！”“我摘了更帅。你们不知道戴眼镜的苦恼。”他有点纳闷，没敢再说什么，但厂长戴着眼镜确实挺好看。他认为厂长是高级人才，一手经营这么一个公司，在这个城市能站住根，别看年龄不如自己大。回家的路上，他看到月亮已经升起来了，圆圆的，亮亮的，周边带着风晕。俗话说，月亮带风圈，一连刮三天。他知道要起风了。他加快了速度。回到家，媳妇已经做好了晚饭。媳妇说，小美来电话，说把那副眼镜给她送过去。媳妇一提眼镜，他忙问：“是不是视力又加重了？要不就是哪一只摔坏了？”“不是，小美说，下午后两节课看黑板有点模糊。”媳妇说。“幸亏当时多配了一副。不然多浪费时间，又得请假去市里配镜子。”吃了晚饭，他去找到那副眼镜。，女儿小美上初中时，班里同学都害了眼病，唯独她没有；过了一个暑假，同学的眼疾都好了，小女儿又害上了。当时是初三毕业班，学习多少受到了影响，中考不错，考进了一所区直中学。小女儿身体本来很好，从小给她买牛羊肉吃，身体结实。她眼睛不好，自己还以为是吃牛羊肉上火烧的，就带她到济南专门找了专家门诊，开了药。药水一瓶二百元，滴上0分钟就见效，一学习眼睛又红。后来又给她买了中药，专家开了10副中药，喝了两个月，不知道是假期休息好的原因，还是中药起了作用。他带小女儿在县城找了一家正规眼镜店，配了一副度的眼镜，当时，他多了一个心眼，怕不准，坚持加了一副。现在想来，他觉得没有多花的钱，他有点得意。这个暑假，他准备再带女儿去济南看看。3，说起眼镜来，他真是一肚子矛盾，一脑袋纠结。真奇怪，他说，自己上学的时候，哪有有戴眼镜的？那时候找个戴眼镜的真难，记得上中学的时候，有一个老师带眼镜，真稀罕，谁都记得这个老师，大家没有称呼姓名的，都是称他“眼镜老师”，“眼镜老师”怎么样，一提“眼镜老师”就知道是谁了。自己上学的时候，村里谁要是戴上眼镜，说媳妇都受影响。女方家长会问：“这种人将来干活怎么办？摘了镜子俩眼抹黑。”这桩婚事差不多就*了。现在你再看看吧，不戴眼镜的少了，戴眼镜的大有人在。从小学生开始就戴眼镜了。他自己也分析，那时候，没那么用功学习，就几本教材，也没有复习资料，老师布置作业少。上学没有什么压力，劳动时间多，给学校，给集体，给家庭，天天劳动，天天生产。现在不行了，谁还劳动？现在生活也好了，一两个孩子，谁舍得让孩子干活？从小学，甚至从幼儿园开始，家长带着孩子上辅导班，补习班，学奥数，学舞蹈，音乐，美术，跆拳道——不学不行啊，谁愿意输在起跑线上？都是考大学惹的祸。不考大学不行啊，找工作人家先看你学历，中专啊，大专啊，本科啊，啊，11啊，研究生啊，博士生啊——反正条件不一样，待遇就不一样。学历越高，优势越大；学历低了，找不着好工作。所以家长给孩子加班加点。初中的孩子，晚上做作业10点还完不成。睡眠严重不足。不近视往哪里跑？学校周围眼镜店多。他想眼镜店多了可不是好事。4，第二天一早，他坐着公交车给女儿送眼镜。眼镜有一个漂亮的眼镜盒，记得买的时候，当时柜台里摆放的，他没相中，挺老气，老板板着脸说就这些，没有了，他说，不可能，你再找找。老板很不高兴地从柜橱里取出一堆，果然就有几个漂亮的眼镜盒。有一个是多色彩的，有紫，有蓝，有绿中带*，有浅红，浅红居多，上面带着几颗大五星，含着几颗小五星，颜色很喜庆，女儿也相中了。女儿上学时带了一副，家里留了一副。媳妇还给孩子炒了菜，西芹炒肉，炖排骨，里面加了几小块土豆，香喷喷的。周末，公交车上人真多，有上班的，有下班的，有学生，有老人，他特别注意观察学生，那些戴眼镜的孩子，两眼惺忪着，没睡醒的样子。有的背着书包，有的还背着画具，二胡之类的。他心里涌过一阵潮水。公交车慢，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站牌。脚一落地，他就觉得脖子里灌进了一股凉风，这里的温度比市里少说低三度，小风凉飕飕的。5，按距离来说，学校真有点远。可学校就得离市区远一点好，市里多乱，乱哄哄的。学校就应当建在僻静安宁的地方。这样才好读书。这里环境多好，楼房少，车辆少，空气也新鲜，马路两边的树都显得干净，精神，旺盛。学校大门口有两排柳树，都是倒柳树，枝条带着绿莹莹的细小的碎叶，垂的很低，风景真好。疫情期间，大门不让家长进，送饭的家长只能提前通知孩子，下了课到门口来取。他在一棵倒柳树跟前停下来，给班主任打了电话。班主任是一个女老师，工作不长时间，女儿却很崇拜她。女儿说：“我班主任很给力。”“很给力”什么意思？他不懂，但肯定是有能力的意思，表扬的语气。他记得新生报到的时候，他特别嘱咐班主任，女儿视力不好，让她给照顾照顾。结果，女老师把女儿安排在第二排中间的座位上，这让他很受感动，他让女儿认真学习，听老师的话。有一会儿，大休回家，女儿说调座次了，他连忙问：“调到什么位置？”“从右边跳到左边了。”“那怎么行？不影响视力吗？”“怎么不行？正常调么。不能老是在一个位置。”女儿有点生气。他一想也是，老在一个位置，对眼睛也不好。他还偷偷给班主任打了电话，表达谢意，让多多关照。他是有点私心，可是女儿的视力不好，他不能不关心。有一回女儿说他，少给班主任打电话，他假装说：“没有没有。你看我天天忙的哪有功夫？”他笑着说，表情当然不自然了。6，上了高中，功课深了，每次大休回家，女儿都带着作业。他看看那些学习资料，他就很生老师的气，这么小的字体，不近视怎么可能啊！多伤害眼睛啊！怎么不把字体变大一点呢？这些老师太不关心学生的身体健康了。可是一想，这也不是老师的事，又不是老师编印的资料，是出版商的黑手，为了赚钱，出版商加大内容，故意缩小字体。他心里就对出版社怀恨在心。女儿回家，他不敢说这说那，一问，女儿就回应：“体育课，上——”“音乐课，上——”“电脑课，上——”他的想法是光学习也不行，学生在学校里也得有适当的活动安排，跑跑步，运动运动，听听音乐，唱唱歌，缓解一下学习的压力，紧张的气氛。他知道，学校是*事化管理，几点起床，几点上课，几点吃饭，睡觉，很严格。连吃饭都有时间限制，他觉得挺好笑。不过，还有厉害的，听说河北一个学校，跑着步去吃饭，跑操人人都带着书本，跑步之前，不喊口令，统一看书，全国闻名，考上的名牌大学生不计其数。你想想，孩子得有多拼！可是，话又说回来，学生如果人人戴眼镜也不是个事，他总觉得。头悬梁，锥刺股，古代科举制下，有多少读书人挑灯夜战，埋头读书？他们的视力不受影响吗？听说，眼镜还是古代中国人发明的，当时使用天然晶体磨制成的，也不普及，只是官宦贵族，有身份的人使用。现在的眼镜是近代才有的。但能说明，眼镜是科举制下的产物。古代科举制下，有多少读书人膏油继晷，兀兀穷年，催生了眼镜的发明。他对眼镜是又爱又恨，很是纠结。他看见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孩子，戴着眼镜，心里总不是个滋味，心里真是五味杂陈。幸好女儿的视力维持在低度近视，没有进一步加重，他感到非常庆幸。7，一会儿，他的电话响了，是女儿的班主任打回来的。班主任说，马上下课，下了课，她让孩子过来，让他稍等一会儿。他连忙说：“不急，不急，谢谢老师！谢谢老师！”孩子的班主任，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她也戴着眼镜，很文雅大方的一个女老师，按照孩子的说法，老师“很给力”，就是很优秀的老师。他就很敬佩，很尊敬。有人说“眼镜是知识的门扉，学问的象征。”他很认可这个说法。他暗暗地想象，将来女儿考上大学，毕业后当一个老师，或者工程师，也是很神气的，有那种女神气质的，文质彬彬，即使戴着眼镜也没关系。“眼镜是学问的象征么。怎么能怪罪呢？”他自言自语道。学校门口的绿化带，有一片南天竹，长得不高，但每一棵南天竹，都长着一层层擎起的叶片，叶片浅红色，远看，就像一把一把举着的花纸伞。冬青却长得老高，有的被剪裁成大花篮形状，盛典才有的那种大花篮，气势就有些威武。而那两排垂柳，则在凉飕飕的微风中，不停地摇曳多姿。（在线责编 范丹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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